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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節課後。”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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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也總是淡淡的,疏離的……他知道,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在註意她,所以冷不防看到一抹專門為他展露的笑顏,竟有種怦然心動。

狄倫腦中浮現出個奇怪的想法——他想擁有這個笑容,想占有,想這個笑容永遠只為他出現。

這毫無來由的念頭嚇到了他。

過了半響,他低聲說:“你從此欠亞歷山大.羅偉一瓶三萬元的路易十三。”

雨寒一聽又笑了,“我每月零用錢不到一百呢。”

“那你就做好長期還債的準備吧。”

“反正已債務累累,多三萬又何妨。”

“你還欠他什麽債?”他沒好氣地問。

“養育之恩……”

狄倫黯然沈默了。

“最昂貴的那種。無法用金錢衡量,永世也還不清……的那種。”雨寒擡頭直視他,語氣很輕很輕,“寄人籬下,受人施舍,察言觀色......這些你從未體驗過吧。”

或許是夜空中玉盤似的滿月,或許是酒精蠱惑人心,在這一霎那,她嫵媚而憂傷,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醞釀著許多委屈,倨傲如狄倫竟也不敢直視,對著水晶瓶一口又一口地喝。

“再給我一點吧。”她帶著醉意要求。

他把酒瓶遞給她,轉移話題:“這麽拼命為什麽?”

“你叫我喝的啊!”

“我叫你,那我叫你從那裏跳下去你也跳?”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旋轉樓梯。

“不跳。”

“所以這理由不成立,說,什麽目的。”

“目的?”她打了個嗝,“嗯……目的就是……即使無法成為朋友,我也真心希望你不要恨我,所以想盡量滿足要求。”

狄倫想了一下:“很多事說來容易,做起來比登天還難你懂嗎?”

“……對於你母親,我由衷地感到抱歉,真的很對不起。”

“如果對不起可抵消所有罪狀,那世上不必有論法道德了。”

“那你想怎樣呢?事實就是......我母親已同你父親結婚,他們即將有他們的……孩子,而你母親也已辭世……你是否打算就此放縱自己,做個無惡不為的墮落少年,到頭來懲罰的又是誰?我可清楚告訴你,不會是羅偉先生……你看不出他溺愛現任……太太的眼神嗎?他生命裏已……容不下其他。”雨寒費很大勁才把話說完。

“可我就是不甘心!”狄倫暴怒,一腳踢在柱子上,“為什麽你母親發現他有妻子還要同他發展?憑什麽他出爾反爾?他承諾我母親在先,諾言應是一生一世的,不然為何要在上帝面前發誓許諾?如今被遺棄的人死了,負心漢竟得到幸福......你說這世界還能更他媽的荒唐嗎?”

“如果要憤世嫉俗,我也有充份的理由,”她淡淡的說,“世間之事本就荒唐無比,你該不會沒看出來,我在羅偉家一點地位也無,你真以為我是聖母馬利亞,一點私欲也無?我寧可回到屬於我的國家,跟母親相依為命......至少那時我還有母親。”

她的眼睛帶著微醺,可依然如黑曜石般烏黑鋥亮,仿佛能看透世間所有隱蔽的秘密,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,沒有作聲。

兩人靠著柱子靜靜坐在灑著月光的大廳中。

過了不知多久,空曠的大廳依然鴉雀無聲,狄倫以為雨寒睡著了,側頭一看,小巧精致的臉龐正仰頭望著窗外皎潔的星空,眼神空洞孤寂,猶如靈魂已悄悄離體的軀殼。

她總是將孤獨與無助收藏得好好的,此刻卻有一滴豆大的淚珠從眼睛湧出。

他知道自己也醉了,因身體不再受控制,他捧起她陶瓷般的小臉,深深吻了下去。

她的唇細嫩又柔軟,由於來不及反應而微微輕啟,呼出帶有幹邑香的熱氣。體內神經一下子活躍起來,基於一種本能,他想要更多,渴望更深入的接觸......

酒精已全部上頭,時間的流逝慢了半拍,一切都朦朦朧朧毫無真實感,月光下狄倫魔魅猶如地獄天使,一點點引她步入無限黑暗中。雨寒理智上知道發生什麽事,可思想和身體好似分了家,只能眼睜睜看事情發生,有種有氣無力,也無能為力的感覺。

然後,過了很久,動作停止了,他緩緩睜開眼睛,雨寒目光迷蒙地望著他,蒼白的面孔不見了紅暈,不見驚慌失色,只剩一抹淡淡的哀傷。

狄倫知道越過了界,不免有些窘迫,連忙幫她整理衣服。

“......為什麽?”雨寒終於迷迷糊糊地問道,“萬聖節舞會你也做了同樣的事,不是說如果我把酒喝了你就不再對付我了嗎,為什麽還這麽做?”

狄倫自己也想知道答案。一時沖動?酒後亂性?有什麽原因讓他多次親吻這個他最痛恨的女孩......

剛想隨口安撫幾句,雨寒突然撲通一下倒入他懷裏,昏醉了過去。

☆、Chapter 24

清晨,雨寒在房間裏醒來。宿醉並沒令她感到很難受,年輕的身體足以承受任何虐待,像做了一場夢,細節稍許有點模糊,卻絲毫沒有影響記憶。

她又被狄倫算計——她好像跟他說了很多心裏話,他們又發生爭執,然後,他又吻了她……

雨寒下意識摸了摸嘴唇,上面仿佛還殘留著他的味道。

這一次又一次的吻倒底意味何在,她想不明白。侮辱?侵犯?攻擊?他就是這麽下流的人,一定要以這個方式來發洩對她的恨意?

還是……

再缺乏經驗也好,直覺告訴她,狄倫好像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壞。

正望著天花板發呆時,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。

這時雨寒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穿著睡衣——昨晚她中途退席,是誰把爛醉的她送回房間的?

母親與繼父一定知道她偷喝了價值連城的珍藏酒,而且還醉得不省人事。

她心虛地整理了下頭發,連忙坐了起來。

“請進。”

凱瑟琳開門緩緩走到床前,表情有些高深莫測,讓雨寒猜不透她在想什麽。

母女對望片刻後,凱瑟琳語氣平淡地問:“感覺如何?”

“……還好。”

“如果頭疼,就跟傭人要泰諾。”
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
凱瑟琳又看了女兒一眼,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拉開。房間內立即充滿深秋的陽光,明媚得有些刺眼,雨寒微微瞇起眼睛。

“今天天氣很好。”母親望著窗外景色道。

“媽,昨晚……”

“狄倫已跟我們解釋過了,”凱瑟琳柔聲說,“別擔心,亞歷山大不會怪責你。”

“狄倫?”雨寒驚訝得有點不知所措,瞪大眼睛看母親。

“亞歷山大昨晚把他痛罵了一頓,至今一直鎖他在房裏閉門思過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孩子如此目中無人,也不道歉,不怪亞歷山大大發雷霆。一個男孩性格如此惡劣,即使是親戚,以後在學校也離他遠一些知道嗎?”

這是哪門子玩笑,雨寒心想,那家夥竟把責任全攬過去,莫非又是一個陰謀?

凱瑟琳見雨寒沈默,以為女兒受了太多委屈說不出話,本想再多問幾句也打消念頭,改變話題,“雨,剛剛楊醫生來訪,他兒子說今天跟你約好了出去玩是嗎?”

“咦?”雨寒又是一楞,“誰來了?”

“楊醫生的兒子凱文。怎麽,你們不是約好的嗎?”

——

雨寒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梳洗更衣,來到客廳。

火車上凱文並沒再提起出去玩的事,她以為他只是說說。

“嗨!”凱文見到她起身打招呼,笑容一貫俊朗,身穿便服更增添幾分親切感,不像在學校那般遙不可及。

“嗨,”雨寒揮手,見到繼父和楊醫生禮貌地加,“先生們,早晨好。”

“天,這真是小雨寒?”楊醫生也站了起來,“亞歷克斯,她就是當年在你婚禮上躲在凱瑟琳身後的小女孩?”

羅偉輕笑一聲說:“凱文不也一樣,今日已高過你,我們怎能不認老?”

其實雨寒經常從房間的窗戶看見這位來家裏參加派對楊醫生,可真正見面只有一次,母親當時流產情勢危急。

她發現楊醫生和凱文有八成相像,不愧為父子。然而,同為父子的羅偉先生和狄倫卻無一處相似之處,讓她不僅感到奇怪——遺傳因子的奇怪,以及為何會突然想起狄倫那討厭的家夥。

“羅偉先生,我可以帶雨寒去梅德灣的慶典嗎?”凱文恭恭敬敬地問。

“好,等下叫司機在外面等你們。”

凱文想了一下:“若是雨寒不介意,我想跟她步行著去,司機遲點來接就好。”

羅偉點點頭:“隨你們便。”

“玩得開心,不過切記要照顧好雨寒。”楊醫生也囑咐道。

雨寒並無外出的準備,沒帶外套,回去房間取的途中看見羅偉爺爺面容憔悴地站在走廊發呆,不知在想什麽。

印象中的老爺子一直是正顏厲色,一位有尊長威嚴又精神充沛的人,這幾日卻像突然滄老了十年,一下子就到了風燭殘年的境界。雨寒猶豫著是否該上前問候幾句,可看他相當沈醉於自己的世界裏,最終還是沒敢打攪,等再出來時,老人已不見蹤影。

有點像人生,雨寒心想,一個不留神,人就老了,再一轉眼……已煙消雲散。

可無論對生命有何感觸,一見到在門口等待的凱文,雜念均化為烏有。畢竟年少,覺得來日方長,沒什麽是真正值得多慮的。

她加快腳步,走下旋轉樓梯。

在雨寒的記憶裏,梅德灣從未有過如此陽光明媚的秋日。

一路上他們踩著落葉,已幹枯的葉子在腳下沙沙做響,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。

“我已好幾年沒去過梅德灣的秋季慶典,”凱文告訴她,“小時候跟紗曼塔一定會一連去足三天,棉花糖和烤杏仁吃到肚子痛卻從不接受教訓,碰碰車無論坐多少遍都不夠,用所有零用錢玩射擊游戲贏取泰迪熊,贏了送給妹妹時真有成就感,”凱文笑了笑,“其實直接花錢買也差不多價錢。”

“聽起來很有意思,為何後來不去了?”雨寒問。

“橄欖球練習越來越忙,十三四歲時覺得已長大了就不該再喜歡小孩子玩意,現在發現很懷念呢。”

雨寒但笑不語。

“你呢?你最後一次去是何時?”

“我從未去過。”

“什麽?”凱文很驚訝,“一次都沒有?”

“一次都沒有。”

“你在梅德灣不是住了很多年嗎?”

“嗯……可一直也沒有機會。”

凱文想了一下說:“好,我讓你有個豐富的經驗。”

梅德灣一年一度的秋季慶典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小型市集——基本機動游戲,家禽,熱狗零食,還有就臨近農場的一些新鮮產物擺攤位銷售,可慶典在感恩節後,氣氛一點也不冷清。

雨寒和凱文排了十分鐘的隊才買到熱烘烘的蜂蜜杏仁,確實有如凱文所言,是最香脆可口的杏仁。她又嘗了糖凍蘋果,漏鬥蛋糕,玉米狗,仿佛要把童年所有錯過的美食都在這一刻一氣討回來。

“在學校沒發覺,原來你是這樣能吃。”凱文笑道。

雨寒不願承認,她沒吃過,也沒有人陪她來過這種地方,所以有種置身夢境的感覺——跟凱文.楊一起游玩市集。

在梅德灣,凱文該是有很多朋友的,可他卻選擇跟她一起來秋季慶典……

“不是我沒提醒你,吃多了小心肚子痛,我以過來人的經歷說。”

“凱文.楊也會吃壞肚子?”

“嗯?”

“呃,沒什麽,我們去開碰碰車。”她咧嘴笑。

凱文的手機突然響了,他說:“不好意思,我接一下,是我妹妹。”

雨寒點點頭,深感凱文禮貌得不像一個十六歲男孩。由始至終沒讓她付過一分錢,事事以她為重,又無一絲勉強,看得出他的體貼是發自內心的,做他的妹妹一定也很幸福。

為了給他隱私,雨寒故意挪到旁邊一個射水槍的游戲攤位觀望。一排人正坐在水槍前面擊靶心,水柱最準最穩的會使對上的猴子爬得更快,第一個到達頂端的猴子屬於勝利,得到小布公仔一只。

一個已擁有四五只泰迪熊的人又贏了,他把全部公仔遞給攤位老板,換了一個半人高的大恐龍。他旁邊的幾個小男孩氣得跺腳,當新一環賽事開始,他又再拿出錢時,有位家長終於忍不住說:“你都贏這麽多,還要繼續玩下去嗎?你一直坐在這兒其他孩子什麽都贏不了,這樣不公平。”

“……不公平?”那人慢慢側頭。

雨寒起先以為自己眼花,可再好好一看,無可置疑是狄倫那張傲慢得不像話的嘴臉。他不是被繼父鎖在房間,怎會跑來這裏?

只見當事人臉不紅氣不喘地答:“這位女士,請問你,哪裏不公平了?”

中年女人顯然沒想到少年會長得如此不凡,一時沒能接上話,隔好幾十秒才說:“你有十六七了吧?跟九歲孩子爭獎品,不覺得丟臉嗎?”

“丟臉?”他冷冷一哼,“我付錢,遵守游戲規則,有何丟臉?難道將來你孩子工作面試,你要把所有比他年長的競爭對手全部攆走?還是當他一輩子升不了級,你去投訴他總裁?別開玩笑了,女士。”

小男孩見氣氛不對站了起來,有幾個不願卷入是非的也悄悄離開攤檔,外加一些看熱鬧的,那名母親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十分尷尬。

雨寒心想,狄倫真是可惡到極點,光天化日之下跟人鬧別扭。可無論多麽不想跟他的事扯到一起,似乎無法袖手旁觀。

“餵!”她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玩夠了我們去另一個攤位試試。”

狄倫猛地回頭,目光之兇狠讓雨寒為之一震,發現來者是雨寒兇光才慢慢退去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”他隨即若無其事地問道。

雨寒差點氣吐血,給他臺階他竟不下,這下可好,所有人都把註意力轉到她身上。

“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聊嗎?”她在他耳旁低語,“快走吧,不要再在這裏跟孩子過不去。”

“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孩子過不去了,一些無知的家長過份保護,孩子一輩子沒出息。家人可以原諒他們無能,學校也可原諒他們的無能,但社會就一定不會......不如趁早讓他們體驗體驗。”

“玩個水槍就體驗了嗎?幼稚。”

狄倫一聽不怒反笑,一把將雨寒拉到旁邊的位子,替她繳了三塊錢,說:“老板,她也加入!”

☆、Chapter 25

“等等,”凱文忽然從雨寒身後冒出,遞出紙幣,“我也參加。”

狄倫一見凱文.楊,臉色驟變,甚少展露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,如果雨寒有好好註意的話,不難察覺他神態怪異,可她顧著看凱文,沒留意到狄倫的轉變。

“如果我贏了,你把位置讓給這個男孩如何?”凱文面帶微笑溫和地說道,顯然已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小沖突。

雨寒頗為他的正義感動容——凱文既是凱文,永遠不卑不亢,恰到好處。

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認為。狄倫瞇起眼睛,目光降至冰點,“那是否如果你輸了,就可以滾到別處管閑事充英雄?”

凱文依舊笑容和煦,點了點頭。

四周圍了一圈人,除了之前的母子,還有好些看熱鬧的孩子。狄倫和凱文兩個大男孩樣貌實在不凡,若是兩個地痞流氓,他們也不會如此感興趣。人類的目光總是難放過英俊的男女。

雨寒從未如此認真地玩過一個游戲,童年的她總是孤單一人,別說一起比賽,根本沒有人陪她參加慶典,所以她越發聚精會神地瞄準靶心,不知是為了得不到獎品的孩子,還是為了自己。

當游戲結束時,所有參賽者都第一時間擡起頭,取得勝利的是六號——狄倫的藍色猴子,而跟他只有一線之差的是四號的凱文。

圍觀的人群間傳出竊竊私語,多數都是為凱文惋惜,並無喝彩之聲。

看管攤位的年輕老板打破僵局,拿出一只超級馬裏奧的公仔給狄倫,嬉皮笑臉的說:“恭喜你連續十次取得勝利。”

狄倫看都不看就將馬裏奧甩在其他勝利品中,桀驁不馴地盯著凱文仿佛在問:現在可以滾蛋了嗎?

凱文不失風度,即使是輸家,依舊和顏悅色,起身撥了撥被水珠沾濕的發端溫和的說:“我輸得心服口服。”隨後又輕拍了一下小男孩的頭道:“對不起啊,哥哥技不如人,沒辦法替你贏得獎品。”

那男孩的母親立即陪笑:“哪裏哪裏,有些人生下來不知父母是怎樣教的,沒休養,沒風度,社會的敗類。你不必同他一般見識,還是換個攤位吧,我們先走了,謝謝你啊。”

四周的人群隨著母子的離去也都逐漸散開,凱文輕輕喚了一聲:“雨,我們也走吧。”

雨寒剛起身,狄倫猛地一把抓住她的大衣袖問:“你跟他一起來的?”

他的態度令她意外,直接反應是想說:是,有問題嗎?可內心深處竟有種做錯事被抓到的感覺,久久未能回答上來,還是凱文先開口解釋:“是我約雨寒來的。”

“我有在跟你說話嗎?”狄倫馬上厲聲喝道。

明明前一秒還在笑的人,一轉眼既態度如此惡劣,雨寒再也忍不住,“你發什麽脾氣,贏也贏了,還有什麽不滿意?”

狄倫清晰立體的五官蒙上一層駭人的陰冷,仔細凝視二人片刻話鋒一轉,慢條斯理地說:“昨夜喝下半瓶白蘭地,抱你回房時還以為今日一定起不了床,沒想到竟如此精力充沛地出來游逛,看來我真低估了你的酒量。”

雨寒瞪大眼睛。

“怎麽,我說錯了?” 狄倫露出一抹淺笑,為他的話裏有話更增添幾分暧昧。

雨寒不敢去看凱文的表情,咬緊嘴唇一動不動。

三人你瞪我,我瞪你,僵立在人來人往的市集中,直到一把聲音從身後叫了一聲:“凱文?”

三人同時望過去。

“哥……”紗曼塔走上前,看到狄倫微微一楞,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說,“總算找到你了。”

“不是怎麽說都不願來的嗎?怎麽突然打電話說人已到了?”凱文問。

紗曼塔聳了聳肩,“那個討厭的姑媽登門拜訪,你和爸又不在,我不想呆在家裏陪她寒暄,就溜出來了。”

看得出凱文對他唯一的妹妹極之體貼,他溫和地向雨寒和狄倫介紹:“這是我妹妹,紗曼塔。”

聖喬治沒有幾個不認識昵稱“公主”的紗曼塔.楊——她和她的小夥伴們畢竟是十年級最受歡迎的女生幫,可雨寒不肯定紗曼塔認得她。

“我叫雨寒.丘。”

“我知道,你有課跟我同班。”紗曼塔很隨意地應了一句便轉向狄倫,然而狄倫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雨寒,也毫不給面子,就這樣沈默了下去。

公主從未經歷過這般尷尬,笑容盡失,還好身邊有哥哥解圍,找了個臺階。

“我們走吧。”凱文說。

“等等,”狄倫終於開口,“你真要跟他們去?”

雨寒擡頭。

“我沒想到你也是如此膚淺之人。”他又加。

“狄倫!”雨寒低聲喝道,“你倒底是哪根筋不對,不分場合的無禮!”隨後一臉歉意地轉向凱文:“對不起,我跟他有些話要說,你們先走吧,今天謝謝你了。”

“不行。”凱文回答得斬釘截鐵,“你是我帶出來的,我向羅偉先生保證過會安全地把你送回去。”

他的責任感頗令雨寒感動,可眼前有更需要她應付的事,況且,紗曼塔的突然出現讓她玩興盡失。原來她一直只是個候補,公主不願來,他才約了她。

“我真的是有事跟狄倫談……這樣吧,過一會兒我發短信給你,如果你還在的話再來接我。”

凱文疑惑地看著她,直到紗曼塔不耐煩地拽了一下他的胳膊,才勉為其難地答:“好,可有什麽事一定要打電話給我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當凱文和紗曼塔的身影消失於人群中後,雨寒問:“你不是應該在房裏閉門思過的嗎?怎麽跑來這裏?”

狄倫冷笑一聲,“我不覺得我有做錯什麽,為何要閉門思過?”

雨寒懶得跟他狡辯,一屁股坐在水槍攤位旁的草坪上,撫摸著他贏來的巨大恐龍。

熒光黃色的毛絨公仔有半個人那麽高,表情極其卡通,質量低劣,可孩子們就吃這一套,路過的無一不投來羨慕的眼光。

“你覺得有意思嗎?”她淡淡的說,“這麽大一個獎品,你能帶回學校還是怎樣?”

狄倫也索性坐了下來,“梅德灣這些孩子們嬌生慣養,被嬌寵得不知天高地厚,我不覺得是在欺負他們。”

“你真是很不可理喻。”

“彼此彼此......哭喪著要最好的朋友原諒,一邊背著她攀上校草……不可理喻的不知是誰。”

雨寒沒有停止玩弄恐龍尾巴,漸漸的,狄倫的挑釁已對她失去效用。

“為何對凱文充滿敵意?你......妒忌他?”

“妒忌?”

“嗯……凱文外表確實不如你,家境恐怕也沒你殷實,可是,他有恩愛的父母,感情深厚的手足,溫暖的家……還需要我繼續下去嗎?”

狄倫臉色一沈,“你懂什麽?”

“是,我什麽都不懂,但至少我知道你憤世嫉俗,心裏有一大堆委屈不知發洩在何處,於是到處做一些損己不利人的事,這樣人更討厭你,你便有更多理由憤世嫉俗。”

“說完了嗎?”

“懦弱,偏執,不成熟,無聊透頂……”

雨寒的手腕突然被緊緊扣住,狄倫刀刻的五官近在咫尺,她能清楚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和藍色冰眸射出的寒光,讓她想起一次又一次的強吻。

“原來你把我觀察得如此透徹,還有什麽見解,不妨一並說來聽聽。”

雨寒習慣性地咬緊下唇,一言不發。

她不知自己怎麽了,其實並無意吵架,當她看到坐在水槍後的他,一次又一次贏得獎品,背影卻是如此寂寞......她只想好好跟他談一談,可總是以吵架收場。

或許他們是命中註定要相克的人,他做過太多傷害她的事,她應對他敬而遠之,可,為何又留了下來。

雨寒越來越搞不清自己在想什麽。

“狄倫!”水槍游戲棚老板突然從棚內探出頭來,朝著他們招了招手 。

狄倫並沒馬上收回欲刺穿人皮的鋒銳目光,而是盯了雨寒好幾秒,才狠狠甩掉她的手腕,“什麽事?”

此時四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走過來掏出錢,老板欲言又止,收好錢按下比賽開關,才從攤位帳篷的後面跑出來。“那個……”他看了看雨寒,別有用意似地吞吐了一下。

“沒關系,說。”狄倫面無一絲表情。

“我是想知道,接下來的比賽……怎麽辦?”

狄倫想也不想就答:“該怎麽辦就怎麽辦。”

老板明顯有討好之意,“那你還參賽嗎?”

“一個上午還沒賺夠?”

“離我們目標還查一點,下午必定會有一波人潮……”

“到時再說。”

老板識趣地點了點頭,回到帳篷內。

雨寒在一旁聽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她不蠢,自然聽出話中的內容。

他們竟是串通好的!

狄倫毫不避嫌,一臉無所謂的表情。

“如果以前我覺得你是個無恥的人的話,現在我只覺得你可憐。”雨寒一臉厭惡地說道,“一個人要低級到什麽程度才會處心積慮地結黨營私騙取小孩子的錢。”

“到我這個程度便會問心無愧。”

“你的道德被狗吃了嗎?”

狄倫微微一笑:“什麽道德?”

再多跟他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唇舌,雨寒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,準備離開。

“你去哪裏?”

雨寒不語,頭也不回地走開。

“你忘了嗎,我說過,惡運會一直追隨你,不管你去到哪裏。”狄倫在她身後喊道。

雨寒快速混入人群中,過了一會兒確定他沒跟上來後,才放緩腳步。

熱鬧的市集中,人來人往,她是唯一一個單獨行走的人。

不知凱文和紗曼塔此時在做什麽,雨寒下意識取出手機看了一下,小小黑白熒幕上無任何短信或未接電話,她將手機放回口袋。

她不想打擾他們。

漫無目的地閑逛,終於,游戲機鈴聲,吆喝著的商家,如雷貫耳的音樂都再無法使精神振奮,她叫司機來接 。

臨離開時經過水槍攤位,看到狄倫依舊坐在最右邊的那個位置,腳旁多了好幾個獎品。

天,真是不可理喻,她在心裏嘀咕著離開市集。

午後三時是爺爺奶奶姑媽姨丈共聚一堂喝下午茶的時間,雨寒到家躡手躡腳繞過客廳。

從浴室出來發現手機上多了一條短信以及一通未接電話,全來自凱文。

她在床上躺下,查看短信:“在哪裏?現在會合可好?:)”

想了片刻她答:“已到家。今天很開心,非常感謝你。”

凱文的回覆幾乎是即時的:“這麽說我就放心,中途離去我還以為是我太郁悶呢。”

“你怎會郁悶,你是凱文.楊啊。”打完又將它刪除,改成:“祝你和家人有個愉快的周末,星期一學校見。”

凱文再沒發短信過來,雨寒將手機放置一邊,俯視天花板,腦海中浮現的竟是臨走時狄倫坐在游戲攤位的背影。

有種難以言喻的孤單落寞……

不,他勾結攤檔老板騙取孩子們的錢,品質壞到無可救藥,往後必要離他遠遠的,不管是否名義上的兄妹。

她如此提醒自己。

☆、Chapter 26

那天晚上她沒有見到狄倫,也沒有聽任何人提起他,一直到第二天去火車站時,還是毫無他的蹤影。

多麽詭異,好像這個假期他從未出現,好似一切均由她自己虛構而出。

雨寒忍不住問司機:“那個……狄倫不用您送嗎?”

司機對著倒後鏡說:“狄倫少爺一早同羅偉老爺出去了。”

雨寒一楞,父子已和好如初?隨即想起老爺應是羅偉爺爺,而不是羅偉先生。她不再出聲,看著車外飛逝的景色,思想沈陷於自己的世界裏。

入了月臺,一對熟悉的身影步入雨寒眼眸。

凱文朝她著揮手,微笑如陽光般耀眼,他身後站著紗曼塔。

女孩子直覺一向靈通,紗曼塔對她持有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態度,使她本能地想要敬而遠之。她後悔沒選晚班車。

可凱文是如此親切,三步兩步走到她身旁接過她小小旅行袋。雨寒覺得不好意思,他一人拎三人的行李有點滑稽,卻又無能為力,只好乖乖跟在他身後。

原本想一人好好靜靜的火車旅程變成氣氛相當尷尬的三人空間。

雨寒最怕也不擅長閑聊,可一路上紗曼塔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話,唯有硬著頭皮支撐了感覺似永無盡頭的三個半小時。當巴士將他們從火車站送到聖喬治的校門時,她幾乎是卷著行李逃走的。沒想到她也會有迫不及待逃離凱文.楊的一天。

回到宿舍,雨寒以為走錯房間,重新看了下門牌,的確是102號房沒錯,可屋內愛麗絲那半邊卻是人去樓空,連墻上貼的無數副樂隊海報均不翼而飛。

問過舍監才知道,愛麗絲申請調換到二樓的宿舍。

舍監安慰:“不是更好嗎,獨享一個房間可是高年級才有的福利呢。”

雨寒並不想占這種便宜,愛麗絲徹底不願同她有任何瓜葛都是一人之錯。她強忍住萬分委屈與無奈,默默回到房間。

狄倫賴斯特……她在心中詛咒。

情緒極其惡劣的情況下打開電腦,瀏覽聖喬治學生網頁時看到一啟公告:當晚六時東館舉辦小型聚會,小吃是松露油爆米花和魚子醬,歡迎九/十年級學生參加。

雨寒瞪著熒幕發呆。類似這種公告平時她都是一覽而過,如今卻猶豫了。

愛麗絲最喜歡湊熱鬧,去的話一定見到她。

明知已決裂,可又不由升起一絲期盼,如果當面告訴愛麗絲她在感恩節發現的事實——如果坦白她身世的尷尬,愛麗絲會否相信狄倫確實對她心存敵意,處心積慮破壞她們的關系。

左思右想她決定豁出去一試 。

大禮堂擠滿嘰嘰喳喳的少男少女,雨寒一時半時沒找到愛麗絲,卻在人海中瞄到自秋季慶典就人間蒸發了的狄倫賴斯特。

他也馬上看到她,四目交投,很傲慢地扭轉了頭。

若是平時,她避他都來不及,可這次不同,她主動上前——她有話要說。

“請遵守你的諾言,解開我和愛麗絲之間的誤會。”

狄倫沒料到一向視他如瘟神的雨寒會主動上前,“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?”他喝了口賓治不緩不慢地說道。

“別岔開話題,”雨寒語氣冷靜又堅定,“停止你無聊的報覆游戲,遵守承諾解開誤會,我保證從此不礙你的事。”

狄倫微瞇起冰藍色的眼睛看了雨寒好一會兒,“你有什麽資格同我談條件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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